寫出軍人的閃光點
■曾劍
小說集《士官的白天和夜晚》(解放軍出版社,2022年12月),共收錄我創作的16篇中短篇小說,除了《循著父親的目光遠行》(2007年《解放軍文藝》第12期),均為2010至2020年間創作。這些作品寫的都是關于軍人和部隊的故事。
自步入文學創作以來,我的創作領域大致可分為兩個板塊,一是我生活過的湖北紅安老家,二是軍營。寫湖北紅安,是我對故鄉的回望。寫軍營,更多的是貼近部隊基層描摹近些年身在軍營的體驗與感悟。軍旅生涯為我的寫作提供了親身實感的豐富素材和第一手的資料。
小說集收錄的《長跪大別山》,是對家鄉紅安和革命歷史的書寫。對紅安這片熱土,我心懷敬意和感激。她用五谷雜糧養育著我,用革命精神熏陶著我;像很多紅安年輕人一樣,我也從這里走進了軍營。2016年國慶節,我回到紅安探親,期間參觀鄂豫皖革命烈士紀念館,聽到講解員講述的周大娘的故事,我眼淚奔涌而出。我想寫周大娘的故事,但遲遲找不到切入點,直到一個寒冷的冬夜,一首革命歌謠在耳畔飄響:“最后一碗米送去做軍糧,最后一尺布送去做軍裝……”
我在創作中盡可能調動起自己的軍旅經驗和敘事技巧,力圖讓小說兼具真實感和情感?!洞┸娧b的牧馬人》里牧馬的黃葉青,《飯堂哨兵》里的無名哨兵,他們的獨特存在,他們站立的姿勢,甚至他們長時間的沉默,觸動了我內心那根敏感的神經。我敬佩、喜歡他們,就動手寫他們。這些人物,有的是“偶遇”,相識的時間很短,有時只有一個正午的時間,比如那個“穿軍裝的牧馬人”。
當時,黑龍江邊防某部安排幾個兵接受我的采訪,其中一個兵是從放牧的野地匆匆趕來,穿著一身冬季作訓服。他沒有坐在椅子上,而是蹲在我面前,背部緊緊靠著暖氣片。最初,對于這個兵的這番行為我有些疑惑。不一會兒,他身上有水滴落在地板上,那是他軍裝上的冰開始融化。那一刻,淚水溢出我的眼眶。打動我的,正是這些軍營生活的細節、體現在軍人身上的細節。這些細節,看過一眼,就再也忘記不了,它們融入我的血液里、呈現在我的創作中。我覺得,作為一名部隊作家,不應該坐在辦公室里,憑自己的想象虛構軍人形象和軍旅生活、虛構火熱軍營發生的感人故事。盡管小說是虛構的藝術,但它應根植于現實之中。作為創作者,我慶幸能夠深入到基層部隊、條件艱苦的連隊采風,也慶幸能夠遇到這個戰士。我決定寫他,寫這個有幾分“許三多”感覺的戰士和他內心世界的跌宕起伏,于是就有了短篇小說《穿軍裝的牧馬人》。
當然,我寫的不僅僅是那個穿軍裝的牧馬人、飯堂里的哨兵。我采訪他們時,會通過他們的外表、不經意的表情、略帶羞澀或怯懦的眼神,揣摩他們內心的波瀾。在我創作的小說中,真實的部分所占比例不少。在現實生活中收集素材、汲取現實生活營養,是文學創作繞不開的路。同時,我也會展開我的想象,寫他們的心理活動。作品中的人物,有了外在行動和內在心理活動,形象塑造也才會更加豐滿。
我寫得并不太快,每天寫得也不多,只是多年來一直在堅持創作。作品的創作和發表是要走向讀者的。那些和我聯系的戰士讀者們時常也會與我交流他們的閱讀感受。他們在作品中看到了自己,產生了情感的共鳴,這激勵著我用力用情書寫,嚴肅對待創作。
我并沒有用幾篇小說反映這個時代軍人全部生活的意圖和野心,我只是想在作品中呈現軍營那些實實在在的軍人,呈現他們的生活,他們的情感世界,他們內心的五彩斑斕。為此,我用心觀察軍營生活里的細節,觀察那些普通戰士日常的生活和行為。我的軍旅小說創作體驗是,抓住軍營生活的細節寫,就會寫出軍人身上的閃光點;盡管那些閃光點有時并不十分耀眼,但它在某個角落執著地靜靜地放著光,這種光帶給人持久的感動。
我深感作為一名作家,尤其是書寫軍旅題材文學作品的作家,投身于人民軍隊和軍人的寫作充實了我的生活,也讓我變得純粹。人的靈魂需要有地方安放,要有一個希望在自己眼前;否則,沒法往前走。我的文字,是我靈魂的棲息地,也是我眼前的希望。
美國作家蘇珊·桑塔格說,好的小說是分泌出來的。那么,就讓軍營生活的細部,進入我的內心,等待著它們發酵、分泌吧。寫作讓我的生活寧靜,心如止水。我不急,也沒有野心,慢慢地、慢慢地寫。我想讓寫作成為一件快樂的事。